忆
是你在笑，仰头望，多少勇敢话那天，你我全说了——像张风筝向蓝穹，凭一线力量。
——林徽因
有些往事难以去追寻，那藏在苍茫世间里的甜蜜，就让他留在过去。秋风杂碎雨，我早已淡了别离，但却怎么也忍不住，要去回想那在未名树前纷飞的千百个回忆。
未名树，是我原高中高三楼门前的一棵灌木树。而我的整个“高中”，便是在这苍翠嵚崎的大树前度过的。夏天的她似一位温柔的母亲，用荫绿的身姿庇护着和她同一片土地里生长出的孩子，一代一代，从未停息。仿佛时间的年轮就从此刻画在彼此的生命里，而记忆以某种不声不响的方式，保存在那不返的洪流中。
还记得当时的我是一个冲动的少年，随着金黄的排球直冲天际，我也着了迷似的奔向热气蒸腾的球场，一打就是一个下午。直到流云拖着七彩的细丝儿，黄昏月娘初冒头的时候，我才奄奄地拖着湿透的衣服，跟随北斗星的方向回宿舍冲凉；还记得当时钟声响起，我们每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成诸葛亮、蔺相如，舌辩群雄地探讨一个又一个难题。似乎在朝气蓬勃的青年眼里，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，没有那渡不过的关儿。在温凉如水的一个个夜里，未名树依旧静默着，像一位安详的老者，一笑便激起脸上的层层沟壑，我知道，那是藏在时间里的山河，山河里总藏着孩子般单纯的笑靥。
可谁曾料想？离别是那样的突然。未名树在八月末的一个下午，竟红遍了每一树叶片，这在常绿的南方，是极不寻常的。而在此时，我也接到了那匆忙的通知—离开，就好像定时炸药在海底引燃，只留下无声呜咽，泪水不知不觉地擒满双眼……
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，我只是依旧走着同样的一条夜路，可星星却自知羞怯地躲了起来，留我一人在无涯的夜里徘徊。其实我早明白有一天我将离开，像迷航的步伐退出熟悉的森林，那是自然的时序。所以我用尽全力在每一个发光的日子里起舞，可终如小说里写的那样：即便奋力如逆水行舟，却注定要不断退回过去。
翌日清晨，我抬头望了望窗外，发现未名树只留下了干枯的枝干，红色的遗骸洒落一地。像那珍藏的许多回忆，不断地褪黄着、消逝着。而最后的离别不过是几封浅浅的信、几句珍重的话。我们彼此道过了再见，便不再回头。
直至而今，等那热忱与激情沉淀下来以后，我才发觉那未名树落下的叶其实是反向的起舞——那是她一段生命里的最后一点闪光，也是下一段旅程中不可或缺的养分。在生命深深浅浅的时序里，我们谁没有像只风筝一样幻想过永恒的蓝天？却忘却时间始终是那无形的、牵引着的线。
于是忆便是蒸馏往事，积淀美好的过程。我们似乎都不该再去指责回忆所相伴的遗憾，那是苍茫世间里无法抹去的印痕。即便再难以回到过去，我仍愿意相信那棵未名树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冒出新芽，继续荫庇着我生命中的每个夏天。
作者 2023级 台湾 朱盈福
